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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来是新春

2024-02-26 16:23来源:拂晓新闻网--拂晓报作者:

那年春节我没回老家,我蜗居在小镇上。有一条河流穿过小镇老街,河流上有一座老桥,寂寞春节,我只想对老桥倾诉一下衷肠。

元宵节快到了,母亲托人从乡下给我带来口信,让我回老家过节。母亲说,糯米汤圆留着,腊肉留着,红薯粉留着,只等你回来了。母亲还说,你没找到女朋友,我也不再催你了。

返乡情更怯,我似乎在躲避着什么。那些年我正疯狂地写作,但发表极其有限。远雷隐隐,我也恍惚以为是天底下哪所邮局正打邮戳的声音,正给我邮寄样刊呢。我到县城出席一些文学座谈会表彰会,在文坛大佬们面前,我诚惶诚恐的举止连自己也觉得滑稽可笑。

正月里来是新春,那一年春天来得特别早,小镇后面的桃树已初绽花蕾,远远望去,阳光下的天空擦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我正准备回乡下老家过元宵节时,接到了县城何诗人的电话:“马上赶到县里!”

我突觉恐慌,感到有大事要发生,决定去县城。那些年,我迷恋着县城,县城的灯火里,神秘闪烁着我追逐的东西。我当即坐上一趟班车,心急火燎地赶往县城。

县城马路上,滚滚人流中腾起灰尘。马路树上悬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还有乡里进城去给机关事业单位拜新年的舞狮队、龙灯队、秧歌队等,其中就有从我老家进城表演的踩高跷队,领头人就是我的一个堂叔。

中午,我敲开了何诗人的家门,他正赤足仰躺在沙发上喝酒,边唱边喝。何诗人见我来了,双眼放光,一把搂住了我,喷着满嘴酒气:“好兄弟!好兄弟!”

原来,何诗人的老婆孩子回老家乡下过元宵去了,何诗人一个人守在县城里,他准备在元宵夜搞一个文友们的集体活动。何诗人以炫耀的语气对我说:哎呀,县里某局长给我一张晚上去看公园灯会的票,我没要,我还是要跟朋友们一起过元宵啊。

元宵夜,何诗人亲自做了大厨,他系上粗布围裙,完全一个大厨派头,庖丁一般麻利地切剁牛、猪、鸡、鱼肉。满满一桌丰盛的大餐,平时我真小看何诗人了,没想到他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厨子。

电视里的元宵晚会开场了,我们七八个文友尽情喝酒,几个诗人还起舞弄清影,把何诗人家阳台上的一根竹竿当古剑挥舞。那一年元宵晚会的主持人依然是赵忠祥,一个笑星在晚会上表演的小品是《小草》,他演了一个缺牙漏风的老太太,老太太在家里唱走调的《小草》:“没有花香呀……也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我被何诗人他们灌酒,喝得晕晕乎乎了。但当我听到《小草》时伤感不已,我联想到自己,还是大地上一棵那么卑微的小草。

文友们喝得兴起,何诗人打开门窗,整个县城,在元宵夜里的漫天焰火里摇晃着。晚上10点,何诗人宣布了他的决定:“出发!”

我们一行人,徒步行走在县城已显得空旷寂寥的大街上,只有焰火在空中升腾弥漫,弥漫着刺鼻的味道。那些绽放又消失的焰火,像我们新年里缤纷的梦想,瞬间灿烂又转瞬沉寂。

在何诗人带领下,我们沿着河岸行走。那天是阴天,十五的月亮被云层遮住,离县城越来越远,夜色更漆黑,有人打开了手电筒,我们跌跌撞撞走着,有人踩到了河滩上的鹅卵石,一个趔趄就扑到了地上。

我问何诗人:“一直要走到哪儿?”何诗人哈哈大笑起来。夜风浩荡,一群人,俨然一群出征的英雄。

一路走,一路唱。我用破嗓子吼:“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张二毛用鸭子喉咙叫:“哦,一场游戏一场梦……”把那些年所有的流行歌曲几乎都唱完了。我们已经很疲惫。

一直走到凌晨6点,我们才往回走。好不容易上了公路,坐上返回县城的第一班客车。

回到小镇,我收到了北方邮寄来的一本文学杂志,那期杂志上刊登了我一篇3000多字的散文。看到我文章的那一刻,所有的疲倦都烟消云散了。那家杂志编辑部,在祖国东北部的加格达奇,风雪漫漫的小城,在我梦里,有梅花鹿踏过的足印。十多年前的春天,我去拜访过那家杂志的纯白小楼,与我梦境里见过的差不多,实在是神奇。姗姗而来的春风,唤醒了我尘封的记忆。

李晓

责任编辑:王亚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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