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有皂荚
外祖父的老屋前有一棵古老的皂角树,树干粗壮而斑驳,岁月在其表面刻下一道道深深的裂痕,枝叶繁茂如盖,浓密的绿荫洒下一片清凉。树下,是外祖父教我读书的地方,也是他和外祖母爱情故事的见证。
我的童年在皂角树下生长成诗。盛夏的蝉鸣里,外祖父的藤椅总在树荫最浓处吱呀轻响。在树荫下翻开泛黄的书页,“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韵味,将我引入鲁迅笔下那充满童趣的百草园。他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抚过文字,像是在抚摸时光的褶皱。每当我好奇地仰头询问,他便会笑着指向头顶的皂角树:“这就是皂荚树,它见过你母亲牙牙学语,也看着你蹒跚学步呢。”风过时,皂角荚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像是时光深处传来的遥远应答。
外祖父教我读书时,总是格外认真。他喜欢用手指轻轻划过书页上的文字,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着一种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发出的。他常常停下来,问我:“孩子,你知道‘皂荚树’是什么吗?”我会好奇地摇头,他便会笑着指向头顶那棵皂角树,说,“这就是皂荚树,它见证了我们的过去,也见证了你的成长。”我抬头望着那棵皂角树,树上的皂角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回应外祖父的话,又似在与我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心灵交流,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延续与传承。
外祖父会经常给我讲书中的故事,他讲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在百草园里捉蟋蟀、摘覆盆子的孩子。他告诉我,读书不仅仅是认字,更是要理解文字背后的情感和故事。他常常问我:“你觉得鲁迅先生写这些故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我会歪着头,认真地思考,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是不是在怀念童年?”外祖父总是会笑着点头,说:“没错,他是在怀念,也是在告诉我们,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都要珍惜那些美好的时光。就像杜甫写‘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字里行间都是对故土的眷恋。记住,读书是与前人对话,也是在叩问自己的心灵。”
那些饥荒岁月里,皂角树成了生存的隐喻。自然灾害的那三年,粮食短缺,生活困苦。皂角树的果实虽然不能直接食用,但外祖母心灵手巧,她会将皂荚晒干,磨成粉末,再用少量的面粉和水搅拌,做成一种特殊的面团。有一次,外祖母带着一小袋用皂荚做的面饼来到树下。面饼薄薄的,散发着淡淡的皂荚香,边缘微微泛着金黄。她小心翼翼地从布袋里掏出面饼,递给外祖父。外祖父接过面饼,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轻轻拍了拍外祖母的头。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有皂角树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外祖父走的那天,皂荚树无风自动,外祖母在树下坐了整整一夜。我透过窗缝看见她的身影,像一尊被月光凝固的石像。第二天清晨,她照常起来捣皂角,只是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忽然添了许多化不开的霜。
“你外祖父说,这树能遮阴、能结果。”外祖母把晒干的皂角收进陶罐,罐口蒙上粗布,用绳子扎紧,“他走的时候,还惦记着让我留些皂角给你做毽子。”
我蹲在她脚边,看她布满老年斑的手在陶罐上摩挲。那些皂角被阳光晒得发亮,形状各异,外祖母挑出一颗饱满的,用锥子在顶端钻个孔,穿进几根彩色的鸡毛,就成了我最爱的玩具。我在院子里踢毽子,皂角在鞋底轻轻晃动,偶尔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褐色的籽,散发出淡淡的香。
“树老了,人也老了。”外祖母抚摸着树干上的疤痕,那是某年台风过后,外祖父用布条裹住树上的伤口,“这皂角啊,年年都结,就像有些事,总也忘不掉。”
如今皂角依旧,只是树下的人换成了我。翻开《古文观止》,忽然有皂角荚跌落在“庭有枇杷树”的注脚处,恍惚看见两个少年正从泛黄的书页里探出头来:都好好的啊。而他们的影子,永远凝固在1961年的蝉鸣里。这时,风掠过皂荚,将这句叮咛送往远方……
树影婆娑,时光仿佛倒流,那个充满书香与温情的童年,那些相濡以沫的岁月,都化作了永恒的记忆,在皂角树下生根发芽,在我的心中永远鲜活。正如李清照所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但有些情感,有些记忆,永远不会被岁月冲淡,反而会愈发醇厚,成为生命中最温暖的慰藉。
□张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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