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入地窖

老家房子的东南边有个地窖，据母亲说，地窖的年龄比我都大，是她刚嫁过来时跟父亲一起挖的，挖了一个多月。

挖地窖的目的是，为冬天能窖藏红薯。红薯是我家最大的口粮，也是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每年都要种很多。

立秋后，我家就开始收红薯了，十多亩的红薯地，要一块块地去收，相当劳累。收回来的红薯，一部分卖掉，一部分放入地窖中越冬。红薯最怕冷，放在地面上会很快坏掉，黑心、烂头尾，也就不能吃了，因此入冬前必须要储存进温暖的地窖里。等到来年春回大地，再将它们起上来卖，价格会高些，还有就是能作为红薯种来卖，有人会来收。

对于我们家来说，把红薯运入地窖里是一项大工程，因人手太少，且我和妹妹都是小孩，只能算半个劳力，平时还要去上学，只有在放学或周末才能帮忙。

红薯入窖前，需进行一番筛选，那些破损的、小的、外形不好看的，都要被剔除，不能入窖。

我家的地窖，在地下3米多处，呈L形，内部面积约有八九平方米，洞口处需放上一个梯子，人才能下去。窖红薯时，父亲在地窖里负责接收摆放，母亲站在梯子上负责中转，我跟妹妹则负责一篮篮递送到她手中。

不论是递送、中转还是摆放，动作都要轻柔当心，以免撞损红薯表皮，表皮一旦破了，入窖后就会很快烂掉。父亲和母亲反复叮嘱，让我和小妹慢点送，不要着急，更不要累出汗来，他们愿意等我们。

红薯入窖后，会沿着两侧的窖壁码放整齐，中间留有一条巷道，道上铺着软乎乎的稻草。冬天没事时，我喜欢下到地窖里待会，躺在稻草上吃根生红薯，甚至睡上一觉。地窖里面很暖和，相当于现在的地下车库，窖外天寒地冻，寒风呼啸，窖内却有一股热暖之气在涌动，让人体感很舒服。

有年春节，四叔家来了一拨客人，里面有三四个小孩，他们找我玩纸牌，且是来真的，想联合起来赢我钱。过年时，每个孩子的口袋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零花钱。

我同意了，为了不被大人发现，我带着他们下到地窖里，点上从家里带来的煤油灯。地窖里很暖和，既不冻手也不冻脚，我们玩了近一下午，我不但没输，反而赢了不少钱，直到被父亲发现，他让我把赢来的钱都还回去，因为小孩不能赌博，更不能赢客人的钱。

第二年开春后气温回升了，地窖里的红薯又要被一一运出来，全家人再次全部上阵。经过一冬静置的窖藏，出窖的红薯特别甜，好吃得很，因此也很好卖。能卖到钱，付出再多辛苦也觉得甜。

也有窖藏失败的时候，记得有年冬天，不知是何原因，地窖最里面进了水，父亲没及时发现，开春时才发现红薯烂掉了一大半，好几千斤，父亲那个心疼啊，好在母亲没有责怪他半句。

后来，村里通了电，父亲朝地窖里扯了根电线，安了一盏电灯，人再下到地窖里，一开灯，顿时亮堂起来了，又亮堂又暖和。因为还窖藏了些大白菜、胡萝卜之类的过冬蔬菜，所以色彩很丰富，在灯光的映照下，地窖如同一个童话里的地下世界。寒假里，我喜欢待在地窖里看书，写作业，既明亮温暖又安静舒适。

我想，地窖对我最大的影响，还是一家人在齐心协力干同一件事，心朝一处想，劲朝一处使。

冬入地窖便无冬，记忆中全是暖意。

■ 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