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石

家里来了客人，妻子差我帮厨，可刀具口钝，我便找来存放墙角已久、布满灰尘的磨刀石进行磨砺，不消多大的工夫，刀口就锃亮发光，碎肉如泥。这磨刀石还真好使，审视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农具，我感慨颇多，从这块小小的磨刀石身上，我看到了它的低调姿态，它的奉献精神，它的大局意识和它给我带来的人生启迪。

提起这块磨刀石，还有一段故事呢！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父亲端着粗瓷大碗，习惯地来到离家不远的大桑树下吃饭纳凉。一个七十多岁的磨刀老人引起了父亲的注意，老人疲倦地靠在大树上，手里的草帽无力地摇着风，身边放着一条绑定磨刀石的大板凳。手艺人出门在外真是不容易呀，父亲上前跟磨刀老人打起了招呼，看到他嘴唇干裂，猜想他还没有吃上晚饭，便邀他去家里喝碗面条。磨刀老人随父亲来到厨房，父亲让母亲做了两道农家小菜，跟磨刀老人对饮起来，他们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有拉不完的家常呱。次日早上，东方刚刚泛起红霞，磨刀老人就忙着赶路了，临走的时候，从搭在肩上的布兜里取出一块磨刀石递给我的父亲说：“大哥，留个纪念吧！”父亲知道老人就靠这磨刀石吃饭，不忍收下，老人乐呵呵地说，干咱这一行的，还缺磨刀石不成？老人盛情难却，父亲只好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礼物。

这是一块长方形的磨刀石，约砖块一半大小，比我家之前的那块磨刀石又薄又窄，不在一个体积上，可两块磨刀石对于利器的磨砺时间、锋利程度却有着明显的区别，小块磨刀石用时短，利刃快，而大块磨刀石却不具备这个优势，因此，小块磨刀石成了新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小时候的主要任务就是跟姐姐一起割草喂牛。清晨，天还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姐姐就早早地起了床，磨起镰刀来，并用手指在刀口上轻轻划上几下，测试镰刀的锋利程度，然后，喊上我一块下地。为了确保镰刀的使用效果，我们带上磨刀石，借助露水，随时打磨刀刃，提高割草速度和数量。周围的小伙伴们也纷纷赶过来借用磨刀石，随便蹭几下，就削草如飞，为割草增添了强劲动力。小伙伴们把这块公用磨刀石称之为“宝石”。可这块“宝石”因为一次意外，差点丢失旷野。

那天，我把满满一筐青草背到家里，倒在草料棚里，正当我如释重负，坐在地上准备歇息一会时，心猛然缩紧了，原来置放在草筐下面的磨刀石不见了。我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草筐底部的篾条磨损断裂，出现了一个缺口，磨刀石不知掉在了哪里？姐姐带着我沿着割草往返的路线地毯式搜寻，可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一只黑乌鸦从头上掠过，怪叫声击打着我惶惶不安的心。正当我们就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姐姐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惊喜地喊道：“在这，磨刀石在这！”原来磨刀石就躺在路边的一处草丛里。我从姐姐手里接过磨刀石，兴奋地搂在怀里，来了几个蛙跳，有一种要飞起来的感觉。

在林林总总的农具中，磨刀石算是不起眼的存在，它没有犁铧在田野里的轰轰烈烈，没有水缸傲视群雄的翩翩大肚，没有锅碗瓢勺热热闹闹的生活律动，甚至没有一把钉耙伸缩自如的洒脱，它就是那么平凡，置身院落的一角，默默无声，低调到尘埃，无意与谁争锋。它的职业就是走在刀锋之上，无论是刀剑叉斧，经过它的打磨，都会成为一件利器，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磨刀石工作的时候是满怀激情的，在磨砺刀具的时候，会发出“嚓嚓”的声音，这是它铿锵的脚步声，又是它心底里发出的歌声，这声音从远古走来，一路悠扬，奏响了农耕文化的美妙音符。

磨刀石守正笃实，听从命令，服从指挥，爱岗敬业，履职尽责，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主人需要，它就会投入工作状态，达到主人需要的理想效果。

磨刀石有一种特别的奉献精神。岁月苍老了容颜，也让磨刀石变得形影消瘦。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砺过程中，它的体表慢慢脱落，化作尘埃，融入泥土，留下生命的“灰”煌；中间部分也凹了下去，就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身上布满了岁月的伤痕。但磨刀石的品质是坚硬的，它永远保持着饱满的工作状态，保持着一颗不变的初心，在平凡的岗位上捕捉刀光剑影，诠释生命的意义。

在以镰刀为主要收割工具的年月，磨刀石的使用是高频次的，发挥了提高生产效率的作用。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收割机代替了镰刀，磨刀石似乎也完成了它的使命，处于闲置状态，一般情况下几乎无人问津。就拿我家的磨刀石来说吧，随意置于墙角，久而久之，我似乎忽视了它的存在。磨刀石在岁月中沉淀自己，任凭风吹雨打，痛而不言。当我一旦启用它的时候，它依旧会唱响欢歌，呈现刀具的光芒，再现昔日的辉煌。

于是，我把磨刀石擦拭干净，当作一件艺术品，放在书桌上，追寻它的生命真谛，品味它的励志故事。

□金色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