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花开无尽夏

花一样样开，循着时序，排着队，该谁开谁开。

夏天来了，绣球开了。绣球还有个名字叫无尽夏。夏天无尽吗？不是。顶多热三个月吧，总要凉快了。秋天会来的，秋天的花也排队等着呢。世间有序，花有道。

绣球花花期绵延整个漫漫夏天，叫无尽夏，也算有理。

其实，准确地说，无尽夏只是绣球的一个品种。初开的无尽夏，花瓣为白，后来转为淡绿，再渐渐转变成粉蓝或粉红。再科学点说，变成粉蓝还是粉红，和土壤的酸碱度有关。酸性土壤开粉蓝色，碱性土壤则开粉红色。妙的是，同一植株的花儿，望过去，居然也可以颜色渐变，让人的眼睛无法不欢喜。

《闲情偶寄》里，李渔大赞绣球：“天工之巧，至开绣球一花而止矣。”李渔大概觉得绣球太像个球，他说：“若是，则当再生一二蹴球之人，立于树上，则天工之斗巧者全矣。”如果再生长出两个踢球的人在树上，就更完美了。艺术家的想象力实在丰富。若是顺着李渔的想象，绣球花开，不仅美，而且有活泼、刚健的气质了。

绣球花的原产地在中国还是日本，似乎有争议。说在中国的，会搬出白居易的诗：“何年植向仙坛上，早晚移栽到梵家。虽在人间人不识，与君名作紫阳花。”说这其中的紫阳花就是绣球。成气候成规模地欣赏绣球，则在日本。他们管绣球花叫紫阳花，不知道是不是跟白居易借的名字。

日本作家渡边淳一有小说《紫阳花日记》。渡边把这部描述都市中年人情感困境的小说，用紫阳花命名，意思应该是明显的：紫阳花会变色，而原本相爱的两个人的感情也会随时间生变。

紫阳花日记，是妻子的日记本。妻子用两本封面印有紫阳花的日记本，详细记录了丈夫的背叛和对他点点滴滴的观察。只是妻子在平日生活中绝口不提此事罢了。得知婚外情被妻子发现，丈夫大为紧张。但妻子不说，他也不能主动招认。于是，夫妻间开始了一场让双方都深感痛苦的斗智斗勇的冷战和“暗战”。

之所以说是斗智斗勇的战，和许多人认为精彩的结尾情节反转有关，妻子在日记结尾写道：今后我再也不写了，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装在自己心中活下去，我也不知道到底能装多久，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这样的话，时不时来偷看我日记的丈夫，也终于可以安心回到他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去了。

按照这个逻辑，渡边是否想表达，女人若想在紫阳花一样多变的情感中大获全胜，仅仅有紫阳花般的好容貌是不够的，智慧或曰变化必不可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情去情来，就像绣球花开，开了一整个夏天，还是会落的，哪里有什么无尽夏。中年夫妻，走着走着，可能会走不下去了。留不住，就顺其自然。只是，中年人，不用慌，日子还长着哩。

人生有幸，看时令里有序的各种花开花落，年年岁岁。当然也会遇见造物主的临时加戏，比如考试失利，比如恋爱失败，比如心情失落，比如工作失误，比如感冒失声，比如酒后失态，比如庄稼失收，比如老屋失火，比如比赛失准，比如资源失效，比如亲友失信，比如人生失意，比如中年失婚，比如……

但不管绣球花开无尽夏还是无可奈何花落去，都无非是世间有序的一个明证罢了。

刘艳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