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阳光生长

我在小区后山开垦出来的一块土地，因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打理，前些天被别人翻耕了。

记得上次来时，虽然地里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但杂草里还藏着没来得及拔除、已经枯死的辣椒苗。该不会别人认为这是一块无人耕种的荒地了吧？

两天后，那片土地长出了嫩绿的萝卜苗。我想，可能被人占领了，如果真是这样，不发生点争吵，应该很难收复失地。

小区后山还没有被城市的扩张打扰，邻居们开荒耕种，俨然一个菜园子，一年四季瓜果蔬菜争奇斗艳。当然，也偶有邻居为争夺一寸土地发生口角，不是谁翻耕时悄悄扩大了自己的领地，就是谁在别人的土地上踩出一条路，压缩了别人的领地。大家个性不同，种菜的初衷不同，口角难以避免，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更多的是互帮互助的故事。我播种的菜秧子，你可以拿去移栽；你家长成的莴笋，我可以拔回去吃。

一个月前，旁边种了花生的阿姨，不就慷慨地拔了好几兜扔给我，叫我尝尝鲜吗？还在黄瓜成熟的时候，非要摘几根给我吗？这片地，莫不是她怕误了农时，才翻耕撒上了萝卜种子？

这样想着，我心里有如透进了秋日暖阳，一片豁然。

“小吴，好久没来了啊。”有熟悉的邻居大妈路过我的菜地。

我说是的，前段工作太忙了。

“再不来，这块地就不是你的了。”大妈操着一口浓郁的家乡方言跟我说话，其中大半我是听不懂的。从她的话语里，我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就是给我花生、黄瓜的阿姨翻耕了我的土地。大妈跟阿姨之间，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大妈说，你不能种别人的土地。阿姨说，我先种上，到时大家分享萝卜。

她们都是跟随儿女进城的，帮儿女们照看孩子，做做家务，有大把时间需要靠种菜来打发，更何况种点菜，还可以节省些生活开支。她们对种菜上了瘾，草丛或树丛中一有空地冒头，就会被开垦成一畦一畦的菜地。

太阳快要下山时，阿姨来到了菜地。她说，她现在小区做了一份保洁工作，下班才能来。她还说，怕我的地荒了，就种上了萝卜，到时拔来吃就行。

我说，让您费力气了。

“有力不用，又不是存在银行里的钱，还可涨利息。”阿姨很健谈。

我抬头看夕阳，远处被染红的天际，真的很美。同样一件事情，可以把它想得很坏，也可以想得很美。我当初猜测有人怕地荒了，才种上萝卜时，妻子笑我想得太美。现在看来，我想得美，事实也美。向着阳光生长，就是美的。

难道不是吗？

一粒种子，满怀着对阳光的渴望，破土而出，是美的；一株幼苗，在石缝里曲折生长，寻找阳光，是美的；一朵迎着阳光绽放的鲜花，绚丽多姿，是美的；一缕跟随阳光奔跑的清风，和煦怡人，是美的；一个拥抱阳光的人，积极健康，是美的。

在我住的小区里，有一位姑娘，肥胖得惊人，鼻子被脸上的肉给包围了，呼吸都有点受阻，平时面对面聊天，她的说话声里总是夹杂着厚重的呼吸声。腰粗如水缸而不是水桶，两条腿柱子一样。从外貌来看，姑娘不美。但关于她的一个故事，却让我觉得，她的美超过了很多人。

去年，她父亲身患重病，医生考虑到她家的经济状况，建议放弃治疗。她拒绝了，尽管兄弟姐妹不置可否。她说，父亲养大他们不容易，不能还没好好享受生活就走了。她让父亲在医院安心接受治疗，自己一日三餐啃着馒头照顾。她的坚持给了父亲活下来的勇气。在她发的抖音视频里，完成肛肠手术的父亲，一脸平静与从容。

前不久，她的父亲已能下床走路。村里人说，没有她，老人恐怕早已走了。

她抖音里的视频记录了在医院陪伴父亲的点点滴滴，帮父亲洗脸、擦身子，喂稀饭、削水果，父亲的嘴角藏着笑容，她的笑容里藏着坚强。我仿佛看到了一只肥胖得可爱的企鹅，在冰雪纯净的世界里，用一颗至爱之心，拥抱千丝万缕的阳光，踱着属于她自己的步伐，每一步都走得很优雅很优美。

向着阳光生长，人世间便会多出很多美好。在沮丧忧虑时，心向阳光，自能找到柳暗花明的拐角；在幸福快乐时，心向阳光，必定挽弓如满月，眼有星辰，胸有丘壑。

于是，每天下班后，我都会用心地去给那块萝卜地浇水，只为让它长得更加葱郁。

吴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