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羊肉飘香时

秋风一起，天气凉下来，羊肉就开始亮相了。所有的羊肉都会把籍贯亮出来。我小区对面，一家小吃店，也卖熟菜，挂出的招牌是周浦热气羊肉。过马路，有苏州藏书羊肉馆。再转弯过去，是七宝羊肉。隔几个门面，又是崇明羊肉。

生羊肉也要上市了，有一家年年专卖海门羊肉，还有一家是卖河南羊肉。如果跑到广东路浙江中路，还可以找到新疆的、内蒙古的羊肉。看过一档钱文忠的电视节目，他说每个地方的人都说自己老家的羊肉好，比方宿州人说宿州羊肉好，兰州人说兰州羊肉好。好的标准是什么？不膻！

但羊肉这个东西，你说不膻，那就不叫羊肉了。一只羊生下来，吃羊奶，又挤在羊堆里过日子，身上难道一点膻味都没有？多少而已，否则叫什么羊肉！我小时候，好像上海吃羊肉的人真不多，原因也就是一个：羊臊气。我家附近有家清真馆子，卖牛肉汤，牛肉面，牛肉锅贴，却不见羊肉，估计是卖不掉。

后来到皖北插队，不少农家除了养猪外，还养两只山羊，个头不大，天天出工时就牵着，在大田边上找一个有草的地方，把羊拴上。这羊就打着圈子吃草，不要多管。收工牵回家。到秋天拉到集上卖了，那时羊不值钱，但也是笔小收入。

城里集镇上这个时节羊肉也开始上市。店家一般是烧羊肉汤。把羊肉、羊骨、下水一锅炖了，炖得汤汁雪白，再将肉与下水捞出，切碎了。羊肉汤三角一碗，舀一碗汤，加进大白菜粉条煮熟，抓一把碎肉进去，再撒上香菜蒜叶，加一点用辣椒熬出来的羊油，碗里红的绿的，味道没得说。

皖北烧羊肉不带皮，皮是另外卖给收皮张的。过去有公家的畜产站，后来不知卖给谁，反正羊皮大衣、羊皮夹克、皮手套、皮帽子好像原料一直很充足。这羊肉汤冬天喝是又暖和又美味还大补。当年没有什么营养专家搞讲座，但大家都认可这一点。

我招工后听说厂隔壁生产队有个农民生一场大病，人虚弱得不行，家人想了个办法，买来山羊，杀羊卖肉，留下来骨头炖汤给他喝，天天如此。结果一冬天下来，病人居然恢复如初，非但没花钱，家里卖羊肉还有点小赚头。

后来生活条件改善了，吃的东西也多了，于是羊肉就不只是烧汤那么简单了。城里开了专门卖羊肉的馆子，一到深秋入冬，便热火得很。而此时，上海人也开始接受羊肉了，否则，何来那么多外地的羊肉杀到上海来呢？

街头有新疆人烤羊肉串，弄得一条马路都烟熏火燎的。清真馆子里有羊肉火锅，有的还用老式的紫铜火锅，烧炭，还有烧羊蝎子。没有北方那么红火，却也吸引了相当一部分食客。

非但冬天吃羊肉，夏天也吃，叫伏羊。据说能排毒，对身体有好处。当年在安徽，皖北一带，萧县的羊肉很有名，但以往大家天热也不吃。我退休前夕，县里搞了个伏羊节，就在入伏那天，号召大家来吃羊肉。我们新闻媒体有不少人应邀参加，本人也忝列其中。

那天城里大街上好几家羊肉馆用大锅熬了羊肉汤放在门口，供过路人品尝，用一次性纸杯盛了发放，当然只有汤没有肉。中午招待我们全羊席。不久我即退休回了上海，不知这个节坚持下去没有。

但伏天吃羊肉毕竟还是少的。上海一些羊肉馆，一到天热就改做其他生意，比方小龙虾。到天凉时再换回来。菜市场上，天热没有卖羊肉的摊位，只有卖牛肉的，包括广东路浙江中路那里的牛羊肉市场，羊肉也少见。

吃羊肉最简单的是火锅，家里也能搞，买现成的冻好切好的肉片即可。但涮起来有技巧，时间长了，肉老了，咬不动；时间短了怕不熟。我是不大喜欢的。喜欢的是既酥又成型的那种，红烧白烧均可。附近有一家藏书羊肉馆，天冷时，有时不想烧饭了，就去吃一碗羊肉面，上来的那一碟子羊肉，无论红烧白烧，都软糯可口，有浓浓的羊肉香味。

我是吃东西比较随意的人。来自那么多地方的羊肉，我觉得味道都差不多，关键是怎么烹制。但最起码的，要酥而不烂，这样的羊肉就不错，即使是白切蘸酱油，也是美味。

想起一件吃羊肉的事。退休回上海的那年冬至前几天，徐益忽然想起来要到太仓的双凤镇去吃羊肉。据他说几年前曾与同事在那里吃过，老旧的小镇，简陋的馆子，门前窄窄一条小河……极有诗意。于是他们两口子加我们两口子，驾车前往。

过嘉定，过太仓，往北，便是双凤镇，上海开车过来个把小时。据说这里的羊肉明朝就出名了，养羊者众。徐益凭记忆去寻那条羊肉老街，却已破败不堪，人迹全无。当地人说，镇上新建了羊肉一条街，都迁过去了。

过去一看，果然，马路宽而平整，两边仿古建筑气派，白墙黛瓦，里面还有仿古桌椅、装饰。十多家羊肉馆分列两边，只是，已是饭时，没见几个食客！选了家店，看菜单，心惊肉跳，非比往常，估计里面加了装修费。

但总归要吃的，点了当地招牌菜红焖羊肉，羊肉面，羊血羊肚汤，羊杂冷拼，加一个素炒。吃下来，真正有味道的是价格最低最后上来的那碗羊汤面。面条细而韧劲十足，汤汁浓稠，上面一大块酥烂的羊腰肉。此地人不吃辣，但桌上有店家自制的辣酱，自己加入面中，终于吃出一身汗来，也算过了羊肉瘾。

而最搞笑的是东道主徐益自己却不喜欢羊肉，餐桌上略略尝几口，最后那碗羊肉面也都分给我们吃了。出店门他就叫饿了，跑到一家面包店，买了块蛋糕充饥。

王仲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