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木槿待一会

雨后，木槿树清凌的，湿润润的明媚。浅绿的枝、深青的叶、淡紫的花的边缘垂挂着晶莹的水珠。新雨后的阳光亮而不烈，投射在点点水珠里，仿佛有万千个太阳，闪闪发光。

我常站在木槿树下，沉浸在这美丽的诗意盎然的世界中。偶然的一阵风，木槿树上的雨珠飘落在脖颈间，清凉凉的，让人一惊，禁不住要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空空的，寂寂的。调皮的风蹦蹦跳跳跑走了，留下一园子的安静。

这个园子很大，若绕着外围的红砖道步行一圈得三四十分钟。园里木槿树最多，密密的，到处都是，称它为木槿园倒是十分恰当。园里的木槿都是紫花木槿，在花期，那么多木槿花一起绽放，无穷尽似的，连缀成一个缥缈的梦。

有六七年光景，我住在园子对面的一栋二层小楼里，窄窄的楼梯，窄窄的屋子，窗户外就是前面人家的后墙，阳光每天都拼尽全力想照到我们的窗户。就像我们努力要留在这个城市，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一样。

这个地方是我来此城的第二个住处。虽然很努力地想留下来，可是心底深处并不坚韧，也常常动摇，不禁又想回到生活节奏缓慢的故乡去。每当遇到沟沟坎坎的不顺心的时候，这样的念头就会强烈起来。心总是不安的。

直到搬到这里，遇见了一园子的木槿，生活里总算有了一样可以安慰的地方，这个城市总算有一处让我留恋的地方了。

木槿是旧相识。少时，奶奶串亲戚常带上我，我一般都有点不乐意，但要是去舅爷爷家，头天晚上就激动得睡不着。舅爷爷家倒没什么好玩的，是他们邻居家有一个木槿树围成的小院子。我生活里所见到的人家都是或青砖或红砖砌的院墙，寻常平淡，没什么新意，只有这家的院墙是木槿树围成的，生活在花朵缤纷的美好中。

这家人也与别家不同，是书香人家，父亲是教书的，小女儿也是教书的。他们一家说话待人很温柔，让人觉得很舒服。父亲和小女儿安静地读书，母亲在旁边择菜。我悄悄站在木槿树外看着这静美温馨的一家人，很是羡慕。若是那教书的小女儿发现了我，就会跑过来拉我进院玩，摘一朵木槿花送给我。她的父母热情地沏茶，拿点心给我吃，像款待一位贵客，而不是无视一个小孩子的存在。我怕给他们添麻烦，常常是远远地看一眼那盛开的木槿花，便觉得很温暖。

犹记得清楚，少时的作文课堂上，当别人气壮山河地写下伟大的理想时，我的理想只是希望有一个木槿花盛开的小院子，有一个书香萦绕的家庭。而这样素朴微小的理想也随着远离家乡而渺若云烟，在现实的境况里不可能实现了。

当漂泊憔悴，在异乡与木槿相逢，一下子联通了少时的情感，纵使生活的环境并不那么尽如人意，但一想到有最喜欢的木槿相伴，其他的竟都能忽略了。且与住处只隔了一条马路，无论阴晴雨雪，无论生活有多繁忙，都能抬脚过去，挤出一点点时间，与木槿待一会儿，人就会很踏实宁静。

那些年的清晨、黄昏，或寂静的午后，有时在两旁种满木槿树的红砖道边慢跑边浮想联翩，对生活充满了信心和热爱；有时坐在木槿树下读书而忘记时间，不知今夕何夕；有时拿着本子和笔找一个寂静的地方，背靠着木槿树坐下，涂涂写写……木槿树就像一条舒缓的河流，我撑着自己的那方小舟悠然自如地前行。虽然还是在漂泊，却拥有天长地久、岁月静好的幸福感。

□耿艳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