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在读书始

我一生与书结下了不解之缘：读书，编书，写书。占时间最多的，我最乐意从事的还是读书。都说“人生识字糊涂始”，我是人生识字读书始。当然，读书并没有免了我常常犯糊涂。因读书淤了锅，糊了饭，数不胜数；在候车室为读书误了上车的事，也不止一次两次；为沉浸读书怠慢了权要，冷淡了朋友更是寻常事。人常说书读多了，显得呆，过分沉浸可能是重要原因之一。

小时候最大的心愿是长大了当个图书管理员，或者做新华书店营业员也好。40岁以后，深切认识到时间宝贵，痛恨一些应酬，甚至痛恨吃饭洗澡，认为是浪费生命，唯独认为读书是正常生活。买什么东西数钱的时候都肉疼，认为是浪费钱财，惟独买书，不看定价且毫不犹豫。

读书是没有直接经济效益的，间接的经济效益恐怕也是或有或无的自慰。却不能说读书没有好处。可以疗饥、可以理气、可以解闷、可以忘忧，此为直接效益；可以阔视野、可以开心胸、可以益心智、可以知兴替，这大概就是间接效益吧！至于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就绝非真正读书人的语言了。把读书视为投资，意在稻粱谋，一种是生活所迫，一种则是压迫生活了。自己压迫自己的生活，活得还有什么趣味？

我读书没有功利思想，开始是一种习惯，渐渐成为生活必须，好似呼吸，一旦没有书读就感到空虚，则烦躁不安。不管经史子集，医卜巫筮，诗词歌赋，坟典天文，无论正史稗史，正版盗版，一卷在手，就忘乎所以。至悲切处，潸然泪下；至欣然处，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旁若无人。

我还有些花样读法，比如信手翻读，再比如从后往前读。有朋友告诉我说，应该读书的夹缝，读书的背面。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我觉得累，学不来。每思至此，总是惭愧，认定对不起作家。还有朋友告诉我，人如书，要学会读人。从理论上说，这是非常对的，属于大境界。应该说我在这方面努力过，可是不成，我一读人就眼晕。

读书不是为了考试，不是为了炫耀，所以，绝大部分书，是可以好读之不求甚解的。可以将它们置之案头枕边，乃至卫生间。随取随读，随停随续。古人读书有“三上”之说，床上，马上，茅房的坑上，我很有意会。也不好一概而论，有些书，好多朋友都说好，自己却读不下去；有些书，确实需要净手焚香闭门静读；有些书，需要带着参考资料研读。我的办法是将它们集中起来，每年抽一个月的时间，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将它们解决掉。这一个月的与世隔绝，一定会让你觉得自己非常充实。当你重新面对世界的时候，你会发现世界有所变化。一些原来对你似乎很重大的事情，变得无关紧要了；一些让你恨恨不已的人，似乎也不怎么可恶了……不是世界变了,是你变了,我说过书是可以开视野阔心胸的。我常常想，佛家道家的闭关，大约和我这样读书差不多吧？

我不喜欢借书读，有压力。当然不能说我从来没有借过书，我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多是买来读。也曾经偷来读过，那当然也是出于迫不得已。如果买书只是为了读，不是为了上架装潢，购书的方式就大可灵活了。到旧书摊上捡漏是个门径，新近兴起的通过邮寄方式联系的读书会也不错，新华书店每年春秋两季的大削价也不可错过。光盘读物很好，容量大，易保管，不便之处是要一本正经地读。旧书像老婆，相处起来很随便，光盘像什么，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读了40年书，当图书管理员或者新华书店营业员的想法没有了，只想常常有好书问世，并且有钱买来。到伸腿闭眼的时候，有个书型的骨灰盒放骨灰，就算死得其所，余愿足矣！

尹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