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天地俱清闲

十多年前，市里搞了书画晋京展。那时，市里的消息特别多，说有个炸油条的老汉和一个卖鸡蛋的老妇也入展了。我就很激动，这种草根的逆袭就如在网络中逐渐崛起的我们，不必依傍别人，不必仰人鼻息，也能活得风生水起摇曳多姿。我对书画没有兴趣，权当看到了传奇而励志的故事，却又不提防地印在了心中。

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多年。有次周末，我早上照例去闲逛，老婆等不到我就带着闺女去木牌坊菜市场去买菜，顺便找个地吃了油条喝了豆汁，回来向我夸耀味道还挺好，最有趣的是不大的门面里挂了几幅字，显得很不协调有些故意的做作。这就有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意思了。我心中暗想，原来是他，原来他在那里。

其实，我经常去八一巷“浪荡”。北头有个小酒馆，是对桌老兄喝酒的场子，他经常带我去和他三五个朋友畅饮几杯。中间有个牛肉汤馆，味道也很好，但唯独没看到老魏的油条摊子。我在晚上胡吃海喝的时候，他的早点门面早就关门了。他开门的时候，我还在家睡得很惬意悠哉。

隔了一个周末的早晨，我就骑车去找。西侧的早点铺子没有几家，不用看门楣，只要朝屋子里瞧就可以，那字挂在那醒目得很，就是招牌。老魏并不高，中等身材，头发花白，挂着围裙，裤子上半油半面，拿着一根长竹筷子，很熟练地在两条面上压出凹痕，再一抻，顺入热油锅中。翻滚油条的是位不胖不瘦的老太太，是老魏的母亲，帮下手的是老魏的老婆，收拾卷馍打豆汁的是老魏的姐姐。一家人分工有序，干得热火朝天。我走到字前，沉吟良久。老魏熟视无睹，周围的食客也是见怪不怪，可见我这样附雅实庸的人多了去了。我要了一根油条一碗豆汁，老老实实吃完抹嘴而去。

我其实想和老魏攀附几句，却不知如何说起，生怕多年的仰慕一张嘴就成了市侩庸俗。他这么多年一路走来，沉心于生活和笔墨，寂寂寞寞，安安稳稳，似乎更不需要我这无名中年的吹捧和马屁。他一毛一角挣自己的辛苦血汗钱，一笔一画写自己的心中丘壑胸中块垒，生活里没有低俗，雅好上没有柔媚，都是铁骨铮铮的撇捺、顾盼自雄的曲折。或许，他在生活中磨砺笔法，又在笔法中袒露生活吧。那么，我见他欣喜，他见我不识，互不相扰，各自安好，这有多么的好。

梁西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