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皖北家乡的农事忙碌起来了。
此时农家的房前屋后或散布于山岭田边的桐花便绽放开来,它形似小喇叭,仿佛是在为辛勤耕耘之人吹响鼓劲加油的号角,又好像在为光荣的劳动者演奏着丰收圆舞曲。
桐花,家乡人指的是泡桐树又说是梧桐树之花。它既开得莽撞,又开得妩媚动人。灰褐色的枝丫突然擎起千万枝淡紫色的小喇叭,似乎要把农家院落乃至村庄都举上云端。它虽无婀娜多姿之体,却有着昂扬向上之态,盛开时,它的花势浪漫壮观却又不失沉静素雅。唐代李商隐的“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宋代韩琦的“人乐一时看开禊,饮随节日发桐花”,写活了桐花覆满树冠的怒放气势,也写出了桐花的独特韵致。
“栽上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凤凰不落无宝之地”,家乡人认为梧桐树是吉祥树。我小的时候,村里几乎家家都栽有梧桐树。早上晨露未晞,我们一群孩子挎着小篮子在树下逡巡,专捡昨夜新落的花盏。带露的花蒂能吹出清亮的哨声,剥开鹅黄的花蕊会滚出颗专属于五月甜的蜜珠子。村西有位老年人把桐花捡到家晒干收藏起来,说是能入药,可治咳嗽。
记得那个年代,大队部门前有三棵高大的梧桐树,它们是全村人的节气钟。当喜鹊在高枝上垒好最后一层巢,麦子就吐穗扬花了。有位老人说,梧桐花蜜能引来十里以外的野蜂。站在树下,抬头细看梧桐花一大阵,还真见有蜜蜂围着花朵打转,只是不知道养蜂人养的是家蜂还是野蜂。
还记得月夜偷花的事。踩着二八自行车大杠的后座,指尖刚触到低垂的花串,就有露水顺着脖颈往脊梁里钻。看守大队部的大爷其实早听见动静,偏要等我们摘满衣兜才晃着手电出来,大声说:“小兔崽子们,给老子留点泡茶喝,好治咳嗽!”
花从树上纷纷落下的时候,整个村庄都像泡在淡紫色的雪里。我们在大队刚碾平的打麦场上,用捡来落下的梧桐花摆出“八卦阵”,风一吹,便旋转成了一道道细紫云。外祖母把完好的花朵浸在明矾水里,说是要给我染件“紫褂”。结果白粗布变成了可疑的茄色。她愣怔片刻,翻出张红纸,巧手剪了朵鲜艳的梧桐花补在衣襟,自言自语说道:“天上的颜色,哪能全落在人间?”
桐花盛开的日子,最容易引起人们联想的是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上世纪60年代初,兰考县风沙肆虐,焦裕禄来到该县任县委书记。为降伏风沙,他用脚丈量着兰考大地,带领干部群众栽上一行行、一排排泡桐树,如今,60多年过去了,兰考人民早已过上了好日子,但他们没有忘记这样一位好书记,把泡桐亲切地称为焦桐,他亲手栽下的那棵泡桐树苗的合影永远耸立在人民心中。
□张炳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