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居住符离期间,与乡邻相处甚欢。这天,濉河打鱼的刘叔给了一条鲜活大鱼,西巷杀猪的李叔送来清洗干净的猪大肠和猪脑,邻家女孩湘灵捧来一块刚刚做好的农家豆腐。
于是,东林草堂的炊烟袅袅升起,白居易在红泥小火炉里添上新炭。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食材,在白居易不拘一格的烹饪理念下,被他随手炖煮成一锅杂烩,一锅炖尽了诗人与这片土地的温情故事。
于是,便有了这道在后世被称为“草堂四炖”的符离美食。
徽菜大师、宿州希尔顿逸林酒店行政主厨杨玉良对“草堂四炖”的典故与制作技艺了然于心,为我们复原了这道美食。
锅内热油炒香葱姜,以黄花菜铺底,倒入猪骨熬制的高汤,接着放置卤制过的猪肠,再码入切厚片的豆腐,之后是鲜嫩的猪脑,最后放入爽滑的鱼片。所有食材在锅中和谐共处,恰如当年草堂里诗人与乡邻的情谊。
当翻滚的汤汁发出“咕嘟……咕嘟”声响,黑鱼片在乳白汤中舒展如初绽的花瓣,农家豆腐吸饱了汤汁变得金黄饱满,切成环状的猪大肠在热力作用下微微卷曲,猪脑则如凝脂般渐渐融入汤中。
“火候是关键!”杨大厨说:“要像白居易写诗一样,急不得也慢不得。”小火慢炖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诗意的酝酿。虽然没有繁复的烹饪手法与调料,但汤汁翻滚间散发的香气却极为诱人。
大约炖煮15分钟,“草堂四炖”便出锅了。 尝一口,黑鱼片鲜嫩不腥,猪大肠弹牙不腻,豆腐饱吸百味,猪脑入口即化。四种截然不同的口感在唇齿间碰撞又融合,竟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在记者看来,这种奇妙的和谐感在于“不讲究”。不讲究食材贵贱,恰如白居易笔下“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平等情怀。不讲究烹调章法,恰如白居易既能写出《长恨歌》那样的宫廷大戏,也能为卖炭翁写出“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白居易的诗歌“老妪能解”,这道炖菜也如百姓家常,都是在质朴中见真章。
在这个追求精致料理的时代,或许我们更需要这种“乱炖”的智慧:不问食材出身,不论烹调技法,只求在沸腾的生活中,炖出一锅真实的人间至味。
品尝这道菜,还让我们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白居易:不是江州司马的青衫泪湿,不是《长恨歌》的宏大叙事,而是一个在符离濉河边,细心熬煮生活滋味的平常人。
白居易生平创作了大量反映民间疾苦的诗篇,这种平民视角的形成,或许正始于濉河边、草堂里,与那一锅汇聚邻里温情的炖菜中。因此,在品尝“草堂四炖”时,你会突然明白白居易诗歌中的温暖从何而来——那是将人间烟火熬煮成诗的智慧。它融合的不仅是四种食材,更是一个漂泊诗人与一方水土的相知相惜。白居易在符离度过的时光,沉淀于他的诗句里,也烩入了那锅热气腾腾的炖菜中。
泥炉火候正好,砂锅汤汁滚沸。蒸汽氤氲间,恍惚看见那个少年正伏案疾书,红泥小火炉上的炖菜咕嘟作响,窗外雪花开始飘落。“草堂四炖”的香气里,少年诗人抬头笑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一问,问暖了千年时光。
文/本报记者 徐 蕾 图/本报记者 董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