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土洞

那年春天父亲带我去种树

挖好坑，天色已晚雨水将至

我们只好丢下它们走回村庄去

次日，将树根装进土洞

新的一天重新开始

哦，如今一想起那一天我就满心欢喜——

多年来，我的父亲从未为我创造一个稍新点的世界

只是在那个早晨带我围着那些

灌满黑夜和雨水的土洞转了一圈又一圈

唉，那些了不起的朝霞之下

镶着一层金边的土洞啊

其中一对至今仍留在我的眼窝里

整个世界种植其中……

宿城三月

三月的某个黄昏

我随手拍了一只太阳

发在了朋友圈里

在另外一个朋友圈

你也发了一只太阳

同样地挂在树枝楼宇间

在同一颗星球的不同角落

我们拍下了同一时刻的同一只星球

她露出绯红的大圆脸

对你说了一声茄子，然后

也对我说了一声茄子

虽然我们未曾谋面

一生中的某个早晨

这个春天的早晨我们

共同拖地，倒退着

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

等所有地面拖完

亲爱的，我们已经退到了门外

风从我们中间穿过

我们在门外站了很长很长时间

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

屋子里翻动着蔚蓝色的水光

是啊，那是我们一生中极不寻常的某个时刻

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们等着地面，不——

我们在等这片四月的海

等着它自己干起来

企鹅，或大海

我们走在初春的阳光里

我和我四岁的儿子

沿着长长的乡野废弃铁路

臃肿的棉衣下，他摆动脑袋

为保持距离，他一脸执着

“企鹅。”回头，迎着风和满镇子的卤鸡味

我教他说出了这个词

“企……鹅……”他重复着

扇动胳膊，转动眼睛

就这样，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

谁也没有突然要停下的意思

一只老企鹅，一只幼企鹅

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他们彼此坚信——

越过前面一处荒凉幽暗的隧道

大海将要出现在眼前……

■ 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