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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月21日第07版: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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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作春分一张犁

晨雾在麦苗上织出银绡时,檐角的犁铧正在生锈。父亲用砂纸打磨铁器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细密密。这是春分前夜特有的絮语,铁与石的摩擦中,古老的农谚“惊蛰多栽树,春分犁不闲”在屋檐下苏醒,惊落了去年燕巢里的陈泥。

原野的经脉在惊蛰雷声中舒展,而真正的血脉偾张要等到春分。站在田垄望去,拖拉机翻起的土浪里裹着陈年麦茬,恍若大地在梳头时抖落的银丝。邻居张五爷总说:“犁头吃进三寸土,秋后粮囤鼓嘟嘟。”这朴素的智慧里藏着土地的密码,犁铧划过处,沉睡的墒情化作黑绸缎般的水光,映着农人眼角细密的皱纹。

那些深褐色的犁沟总让我想起线装书里的竖排字。当年在乡下的时候,我曾诗意地用崩断的犁铧尖在田间的土路上写下“一犁春雨半仓谷”,而今那架铁犁仍在老家的墙角里躺着,锈成了岁月晾晒的标本。春分犁田是农人写给土地的情书,每道犁痕都是工整的楷书,待谷雨润笔,芒种题跋,至秋分便装订成金箔压纹的典籍。

我在书房临窗处养了盆迎春花,春分前后总爱把陶盆转向阳光。植物趋光的姿态与田间青苗何其相似,都在追逐生命最初的暖意。想起陶渊明“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率真,倒觉得现代人盆栽里的矫饰,远不如农人裤脚沾泥来得坦荡。

去年春分在皖南川藏线上行驶时,在水墨汀溪一带见过水牛犁田。老农扶着犁柄唱山歌,调子起伏与犁头深浅浑然天成。水田倒映着他们古铜色的剪影,恍若一幅会呼吸的《耕织图》。“溪童相对采椿芽,指似阳坡说种瓜”,元好问的诗句突然鲜活起来,原来千年农耕文明的DNA,始终在春分的泥土里螺旋生长。

城里友人总说要去婺源看油菜花海,却不知真正的春色在犁铧之下。那些被翻出的蚯蚓正举行复活节游行,七星瓢虫在新土粒上练习跳格子,就连去年深埋的麦壳也重新呼吸。这让我想起弘一法师的偈语“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土地的丰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清明祭祖时见过最动人的春联:“锄月犁云半夜火,耕风播雨五更鸡。”如今机械轰鸣替代了鸡鸣,但北斗星仍在凌晨4点准时垂落,为早起的耕者校准方向。那些在温控大棚里催熟的瓜果永远不会懂得,历经春寒的麦苗如何在月光下偷偷拔节。

“耕读传家”的匾额早已消失在沉沉的岁月里,但那位中医世家的乡亲用犁头教我的哲学依然锃亮。他说土地最懂循环之道,深翻是为了沉淀,晾垡是为了呼吸,就像人生需要留白的艺术。春分时节的犁不仅是农具,更是丈量光阴的矩尺,在二十四节气的圆周上刻下等长的昼夜。

有时深夜改稿,恍惚觉得自己在纸上犁田。每个汉字都是待播的种子,句读如犁沟般规整。苏轼“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的闲适,或许正是现代人稀缺的农耕智慧——既要有破土的勇猛,也要学会等待细雨浸润的从容。

暮色漫过田埂时,拖拉机仍在远处轰鸣。归鸟驮着晚霞掠过高压线谱成的五线谱,奏响春分的安魂曲。那些被犁头唤醒的种子正在黑暗里积蓄力量,等待某个清晨突然顶起露珠,把嫩绿的惊叹号插满人间。而我们何尝不是大地上的耕者,在时代的垄沟里播种星辰,用一生的时光等待某个秋分,看理想在风中垂下谦卑的穗头。

□邵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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